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放下仇恨用慈悲喚醒他人
這個世界上,最無聊也無用,而且沒有任何人可以從中獲益的舉動就是報復。無論是真的付諸行動的報復,還是心裡上對別人做的事念念不忘,無法寬恕(所以嘴上或是心裡上常常抱怨),都是某種形式的報復。報復過程中,傷害最大的是自己。

 

我七月份在台灣的時候,有一件慘劇發生。一個剛出獄的毒癮犯,無故打死了一名路過的大學教授。當時我很難過,但是看到了這名大學教授太太的反應,我真的好佩服。我還跟學生們說,你看看人家沒有在修行都能夠有這般的見識和胸襟,後來才知道她是個佛教徒,不過,還是真的很讓人感動。

 

下面這篇文章十分感人,而 謝 太太說的:

「我要如何仇恨一個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的人?」

 

真是太對了。耶穌在十字架上為傷害祂的人祈禱天父的時候,也是這樣說:

「父啊,請你原諒他們,因為他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!」

 

我們常常認為別人「應該」怎麼樣,父母應該愛我,見義一定要勇為,說話一定要算話,但是我們從來沒有想過,每個人都和我們一樣,是一部被自動化導航系統(參看我觀察自己的那篇文章)操控的機器。在每一刻時刻,我們都是盡力做出最好的抉擇,但是,我們都是身不由己的機器啊!一個不工作的機器,你去踢它、打它,它還是那個樣子,為什麼我們對於「人」卻有不同的期待呢?

 

這篇「放下仇恨,用慈悲喚醒他人」的文章,真是當頭棒喝啊!

 

摘自30雜誌2007年09月號        瞿欣怡
更生人(德芬註:台灣叫出獄的煙毒犯「更生人」,希望不要給他們貼上毒癮犯的標籤)

 

楊振堂打死台大副教授謝煥儒的事件,引起台灣社會的恐慌;然而,謝煥儒的妻子,張美瑛,卻在第一時間選擇原諒。她的寬容,安撫了所有人的不安,也讓人深深不捨。

 

採訪 謝煥儒 夫人,對我而言也是煎熬。經歷喪夫之慟的她,傷口尚未平復,我去探問她的內心,是不是太殘忍?

 

2007年7月23日,謝煥儒在河濱公園遭毒癮發作的楊振堂用棍棒打死,她的妻子張美瑛馬上從花蓮趕回台北,在飛機上她不斷默念︰「南無阿彌陀佛。」台北傳來的消息只告訴她丈夫病危,她不知道其實丈夫是被亂棍打死,心裡還抱著一絲希望,希望丈夫可以化險為夷。

 

然而,當她趕到醫院時,丈夫已經往生,慈濟的同修們也已經趕到醫院為丈夫接引。她沒有呼天搶地的大哭,也沒有咒罵楊振堂,她默默流著眼淚,靠在丈夫耳邊輕聲地說︰「爸爸,我們原諒他。」

 

因為在佛教信仰中,人往生時,耳識是最後離開,若丈夫能夠聽見她的聲音,她只希望丈夫走得無牽掛。

 

看破無常當作還前世的債

 

她說︰「我不要丈夫帶著仇恨離去,若是前世欠下的孽債,還了,當下解脫;如果沒有欠,那他就是示現菩薩,用死亡喚醒社會大眾要對更生人伸出援手。」

 

張美瑛擦乾淚水,說︰「無論原因為何,我都欣然接受。」

 

驗屍當天,警方借提楊振堂到現場做筆錄,他不停地說︰「我不知道。」

 

張美瑛不恨楊振堂,她說︰「我要如何仇恨一個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的人?」

 

「明天先來,還是無常先來?」張美瑛說︰「上人(證嚴法師)常常教誨我們,我卻只是沒感覺地聽了就算了,直到這次事件,我受到很大的震驚,才真正體會了無常。」

 

在警方交給張美瑛的遺物中,有張發票,謝煥儒買了麥片、果汁,為孩子張羅早餐。當時在家裡接到警察電話的,是念大學二年級的二女兒,她哭著說這種人都不值得原諒;大女兒對著報紙上楊振堂的照片一直畫叉,寫著︰「雜碎雜碎雜碎!」小兒子才剛升高二,每天晚上,他要躺到父親的床上才能睡著。

 

謝煥儒一直是孩子的大玩偶,會故意改編歌曲,跟孩子一起大唱︰「小小姑娘,清晨起來,一不小心,跌入毛坑!」他自己的童年卻很刻苦,大學聯考時雖然考上高雄醫學院,卻因為家貧而改念台大植物系,因為哥哥已經先考入台北醫學院,家裡只供得起一個孩子念醫學院。念台大時,謝煥儒沒錢買車票,總在清晨花幾毛錢買兩個饅頭,從台北走上一整天才回中壢老家。

 

這樣一個好人卻被壞人給殺了,為什麼要原諒?謝煥儒的學生哭著打電話給張美瑛問:

「師母,你怎麼能原諒他?我到現在還是好恨。」

 

張美瑛卻說:「楊振堂也是可憐,他的養父養母早死,養姊也不肯再收留他,我們要怎麼怨恨他?」

 

療愈傷痛深思生命真價值

 

張美瑛又說:「我也沒有第二個45年來怨恨了。」原來,張美瑛的童年也充滿傷痛。45年前,她自己就是直接受害者。當時經商的父親被朋友倒債,父親只好倒了其它親友,天天有人到張美瑛家裡討債。複雜的人來人往讓念小學的張美瑛被人傷害,她不敢告訴父母,幼小的她認定唯一解脫的方法就是自殺,她無時無刻不想著自殺的方法。

 

還好菩薩悲憫她。有天,她在家附近的大樹上看到一句話:

 

「常念觀世音菩薩消業障」,年幼的她不懂佛法,想說家裡從小拜觀世音,跟著念總沒錯吧。過沒多久,鄰居發生了兩件事,讓年幼的她比別人還早領悟到生命的可貴。

 

有天,隔壁鄰居的大哥哥跟女朋友去划船,沒想到船翻了,大哥哥不幸淹死。在喪禮上,大哥哥的母親駝著背,用枴杖打棺木大哭說:

「你這個不孝子,怎麼可以讓我白髮人送黑髮人!」她驚覺如果自己自殺了,只是把一切的苦丟給父母。

 

不久之後,鄰居有對夫妻吵架,妻子氣不過上吊死了,她的父母堅持開棺驗屍。他們商借張美瑛家的騎樓驗屍,小小張美瑛在一旁看了更是心驚,鄰 居 太太還留下兩個年幼的孩子沒娘疼愛。

 

這兩件事讓張美瑛瞭解:「人要好好活著,因為我們對別人有責任。」漫長的青春期,張美瑛更不斷思考:

「我活下來,生命的價值是什麼?」


考上台大歷史系以後,張美瑛在登山社認識謝煥儒。講起丈夫,張美瑛總是帶著笑。謝煥儒家境貧窮,身高又只有153公分 ,獨獨張美瑛看見他的內心善良又有正義感,她甚至認為,嫁給謝煥儒是她一生中最有意義的一件事,她說:

「如果我可以幫助他成家立業做好事,不也很好嗎?」

 

從心放下欣然看待生死題

 

當電視新聞播出張美瑛選擇原諒的新聞後,一位慈濟的 張 老師打電話給她,原來在四十幾年前他的父親也是被壞人打死,他的母親滿心仇恨。在電視上看到張美瑛選擇原諒後,他反問八十幾歲的老母親:

「我們當年非得要一個公道不可,得到了什麼?除了將壞人關起來,我們沒有時間療傷,全家人都得靠精神科醫師開藥才能過日子。如果我們當年選擇原諒,是不是會不一樣?」

 

張美瑛也聽說鄉下曾經有一個賣豆漿的婦人,非常愛漂亮,每天清晨都會打扮得很美才去煮豆漿,有天清晨,歹徒打開半掩的大門,不只搶了她全身的項鏈珠寶,還把她推進滾熱的豆漿裡。婦人往生後,警方仍遲遲無法破案,她的家人便在婦人下葬時,讓她一手拿著利斧,一手拿刀,要她化為厲鬼追兇復仇。他們告訴張美瑛,他們真的好後悔當初為什麼不能讓死者好好安息?

 

在謝煥儒的告別式上,張美瑛送給參加的親友一本《生死皆自在》,書的封面上寫了一段話:

「遠去的親人已如一隻飄揚的風箏,假如有一根線把它拉住了,這個風箏就會一直掙扎;祝福它,放下它,就讓風箏自在飄到它該落地的地方。」

 

當瘦弱的張美瑛微笑說︰

「對於這一切,我欣然接受。」旁邊的人都紅了眼眶。

 

去找張美瑛前,我為自己找了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,最後我才安了心,因為我不是探刺他人傷口,而是真心想知道︰

「我們要如何原諒犯錯的人?人要如何學會寬恕?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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