記憶中,母親訴說著,她如何從北台灣南下下嫁給一個鄉下男子...


30年代,母親家是個頗有名望的家族,好像是在三重埔(台)。詹姓家族。


外公年輕時好賭,輸光了許多土地。


所以,外婆逼不得已把當時7,8歲的母親送到彰化當童養媳。


當時,母親不忍養母的虐待,自己獨自一人偷偷到火車站,拉著不認識的大人衣角,混上火車。獨自一人北上跑回外婆那裡。外婆後來不忍心,留了下來。


17,8歲時,聽人說在招考"商展小姐",便隨同朋友一同應考。也考上了。


好像是"南僑"公司的吧! (轉述..實情不可考)


因為是商展小姐,接了許多表演活動。底下就有2張活動照片。


不知什麼機緣之下進了電視台演戲。當時,還沒有電視,是傳統的黑白片。


所以,母親演過的戲,早已不存在。不過,我娘家還保留著幾張與老演員的合照。其中我只認得"矮仔財",相信只要年紀大一點的人,都知道這個老演員。母親還曾看過張小燕。母親說,當時的張小燕很漂亮,很可愛。年紀跟我母親差不多。下回若再回娘家,一定要再翻拍幾張母親年輕的照片。


後來,認識了當時在藝工隊當兵北上表演的老爸。就被老爸騙了回來。當時拎著的綠色皮箱,在我訂婚前翻修房子時把它丟棄了! 現在還很後悔!! 


母親是個單純又傳統的女子,一直相信我老爸是真心對她,才會不顧家人的反對,南下跟著出身鄉下的鄉下男子。外婆是心疼極了!


結婚之後,母親與奶奶住在鄉下。因為母親沒有帶下任何嫁妝,在奶奶心中,不是個有錢人,自然對待的感覺就不一樣了! 奶奶只要一看到鄰居有人嫁娶,一定會大喊:"來哦,來看人家的嫁妝哦!" 我母親當時只能低著頭,不敢吭聲。


民國51年生了大姐之後,因為老爸任職自來水廠工作,為了當值方便,搬到了水廠宿舍。


民國52年生完二姐,父母親接手經營"新竹貨運",剛接手時,出生嬌寵的母親,並沒有喊苦。除了半夜三更要等待貨車裝卸貨之後,還得在大太陽下當起綑工。母親嬌嫰的皮膚曬成了古銅色,瘦弱的身子,也鍛練的結實了起來。


不知是上天憐惜,還是上天殘忍。民國54年,母親生了第三胎,是個男孩。原已為出頭天了,誰知道,在三哥周歲左右,因又要照顧生意,又要照顧小孩,在某天,煮了熱湯上桌,剛會走還是會爬的三哥,把剛上桌的熱湯弄翻了,全身燙傷。救了數日,仍然沒辦法挽回。可能當年醫術還沒有現在的進步,才會如此。母親自責。父親也責怪..。我無法想像,當年母親承受了有多少的痛,這種痛,是一般人承受不住的。


父親是個傳統觀念的男人,重男輕女觀念又重,在民國56年,母親又生下了三姐,記得我們長大後, 母親轉述當時,我奶奶說的一句話(台語髒話):"生生黑GY阿,有啥路用"。當時剛生完孩子的母親,不斷的流淚。也一生活在自責之中...


民國59年初生了四姐,60年生了五姐,63年生了我,以及65年生了我唯一的妹妹。一生中,就只為了"生兒子",讓自己的一生如此的不快樂。


因為孩子實在太多,五姐生下沒幾個月就與母親商量好,送給了當年我老爸外遇對象的姐姐,當然,收養人是外遇對象的姐姐在當時,母親是不知道的,在送人後,經別人轉述後才知道。但已來不及,還好,現在這個五姐在我們姐妹之中是學歷最高的:交大碩士。


原本我也是在送人的名單之中,不料,約好要看孩子的那天,我連續三天的高燒,全鎮醫生都說我沒救了,來看我的原訂養父母不敢要。我才會留在父母親身邊。但2年後,又生下了第7個女兒,才將我的妹妹送給了當年來看過我的養父母。而這個姐姐學歷也不低,是政大外語系畢業。


我常想,若當年送人的2個姐妹,是跟我一樣在同一環境中長大,雖然得到是真實的父母手足之愛,但是,他們的際遇會有所不同。可能跟我一樣,只是個沒啥成就,讀不起什麼書的普通女子。這也可以說是他們在某方面比我幸福,而我只比她們多了一個親情而已。


我已送人的姐姐有一個哥哥,她的哥哥及家人都很疼愛她。從小就讓她學芭蕾。我的父母親也很放心。記憶中,每年過年,她一定會在我們家一起住個3,4天,一同過年,但因為我太嫉妒,所以偷偷告訴了當時小三或小四的她:其實妳是我媽媽生的哦! 自那年開始,感覺已變了樣。以往過年來我家,我總會跟著她一起洗澡,一起玩。但那年,整天不見她笑,只呆坐在樓梯下。不發一語。好像自從那年開始,她就不再在過年來我家了。若來,也只來個半天,一天的。


而另一個送人的妹妹,從小只見過一次面。留下了一張合照。當年是7~8歲左右。照片上看得出,她過得是很好的生活。當年她的養父母是開公司的,經濟非常好,但某年,經營不善,倒閉。一直到今天,還在躲債主。後來,隔壁阿桑是當年的半介紹人,聽她說,現在他們一家遷到台中了。我曾透過鄰居跟他們連繫,但對方說,妹妹很聰明,他還不想讓妹妹知道她是養女的事實。所以一直到我母親證實得了癌症的那一年。


母親辛若了數十年,把做了整整30年的貨運行結束,正準備好好享受人生之時,卻發現了得癌症的消息。從發現到走,只有8個月的時間。當時,為了怕母親及妹妹有遺憾,透過了許多管道,連絡上了許久沒連絡的妹妹,請她來看看不久於人世的母親。我當時在想,真的好殘忍,要接受一個:我的生母即將不久於人世的事實,這有多麼的殘忍。那天,雖然只有短短的半天時間,但了了我母親一個心願。


為了照顧母親,請了1個月的留職停薪照顧。但是工作還是要顧,沒辦法一直請假,所以不得已之下白天請了看護照顧。晚上則由我與未婚的四姐來照顧。當時,除了送人的姐妹未婚之外,我與四姐也未婚,但當時都有交往對象。也許是為了交待吧,四姐決定了訂婚及結婚的日期。訂婚日是在11月左右。結婚日訂在1/26日。而我,則因為男方的無理要求而決定結束長達5年戀情。


母親一直以來,一直擔心結婚七,八年還沒生孩子的三姐,好不容易盼到了。在12/29出生了。但在母親要求之下,我與二姐1/1~1/2代替母親北上看了看三姐。但在北上之前,母親還能開口說話,交待事情,我們1/3趕回南部,母親已無法開口說話…完全與北上前不同.。差別好大..。1/9在上班時接到了大姐的電話:老媽要回家了。我突然不知道該怎麼整理手邊未完成的工作事項,只回頭跟上司說了一句話:經理,我要請假。我母親要回家了!怎知有個白痴同事說:真的哦!恭喜了耶!經理知道不對勁,跟我說,妳不用整理了,妳快點回家。


回家過,整理一下等待救護車送母親回來。回來後,趕快把待處理的事情處理好,也必須把從醫院搬回來的物品做一個整理。姐姐們與父親討論著要不要告訴正在台中坐月子的三姐。一直從下午4點討論到5點多,才決定打電話叫三姐快下來。我們的決定下得太慢..。母親走的時候,三姐沒趕上。時間是18:55分。當三姐到家時,我們跟她說:來不及了…她抱著未滿月的孩子跪了下來…


母親的一生並不快樂,我們做子女的替母親覺得遺憾。但也替母親覺得高興,因為她這些女兒個個過得快樂,平安。而她,也早早回到天上,過著不用感受人間疾苦的日子。也許,這對母親來說會比她活在世上過得愉快。


出殯那天,七個姐妹都到了。母親也該放心的走。應該高興。


內心感受最深的是我的父親,在同一年之中,"退休","喪妻","嫁女"。三個大事一起發生。母親出殯隔天,我的姐姐出嫁了,我父親手上牽著四姐,臉上掛著的是淡淡的哀愁…


時間真的過得很快,母親已經走了9年了,我很慶幸,我能在我母親還在世之時,親口抱著我的母親,對她說:我好愛妳,下輩子,讓妳來當我的女兒,讓我來疼。然後,相擁而泣…這是在當年,母親自榮總回家休養的時候說的。當時還沒進安寧病房,一切的思想還是正常的。沒有受到嗎啡的影響。


記得在安寧病房照顧母親時,還得不時接受母親因施打嗎啡時產生幻想時的情緒影響。有時很愛罵人,有時就亂說隔壁床的是要來跟我"講親事"的。天啊! 有時我還被罵到很想不理她了,我一邊整理東西,她還大喊著:妳給我走啦,以後不用來照顧我了。其實我是要下樓去買東西呢! 唉~~


想起這些往事,就會勾起一些傷心的回憶。若往好處想,就跟前面說的,也許早點離開對母親來說,可能是件好事吧! 至少不用再讓我老爸氣了吧! ~~


我老爸若看到我這麼寫,不知道會如何呢!! -_-"


 


 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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